閣樓很低,人在里邊站都站不直,韓小錚與阿蕓便索性坐在地上。
韓小錚依木匠師所言,將天窗打開,又掏出火石、石絨試了試,一切正常,他們就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
只聽得下邊木匠師不停地來回走動,同時響起一些古怪的聲音,有木塊的聲音,有金鐵相擊聲,甚至還有攪動水桶的聲音。
誰也不知道木匠師在下邊做了些什么。
韓小錚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坐了一陣子,便靜靜地問阿蕓道:“那位左家四叔呢?”
“殺了,是他先向我爹出手的。”
韓小錚吃了一驚,聽她的語氣,似乎是在說殺了一只雞般那么隨便。
韓小錚有一種想嘆氣的感覺。
以前,阿蕓可是一個連螞蟻也舍不得踩死的人,沒想到現(xiàn)在變化這么大。
既然木匠師要殺左家四叔,為何不在路途中殺了,而要帶回枯水鎮(zhèn)?
正想著,忽聽得木匠師道:“點煙火!”
“?。咳藖砹藛??”韓小錚有些驚慌失措地道。
“讓你點你便點!”木匠師的語氣極為嚴厲!
韓小錚忙拿出盒子里的煙花,放在天窗外的瓦背上,用力地擦著火,顫顫地把煙火點著了。
“嗖”的一聲,一道紅光升起!在夜空中顯得極為眩目!
紅光尚未消失,緊接著又是一道綠光飛起,飛得比原來的紅光還高!
最后,是一束飛得最高的黃色光束!
在煙花綻放的一瞬間,韓小錚看清了枯水鎮(zhèn)內(nèi)挨挨擠擠的屋子,遠處的枯江以及起伏連綿的山脊。
最后,他看到了二里之外有數(shù)十條人影向這邊急速而來!速度快得驚人!
忽然,他的腦中又閃現(xiàn)出另一個問題:“既然發(fā)現(xiàn)對方的人來了,為何還要點上煙花?這豈不是豎起靶子讓別人打嗎?”
煙花消失之后,遠方的人影便看不太真切了,但他們的前進速度之快,仍是可以真切地感覺到。
沒有月亮,只有淡淡的星光,加上枯水鎮(zhèn)幾戶人家大紅燈籠的映照,探出半個頭的韓小錚還是能勉強將襲擊者的動靜看個大概。
數(shù)十條人影逼近這座屋子,然后如潮水般散開了!
屋內(nèi)屋外都還是沒有聲音,似乎雙方都在比著耐性!
終于,夜空中傳出清朗之聲:“葉堂主,別來無恙?”
韓小錚立即聽出這是左長笑的聲音!可他口中的“葉堂主”,不知指的又是誰?
卻聽得木匠師道:“總算還活著!”
左長笑冷聲道:“你活著,我便不開心了?!?/p>
木匠師道:“我知道。其實我也何嘗不是一樣?想到‘九劫神’呂一海還沒死,我就食無味,寐不安!”
呂一海?莫非左長笑的真名叫“呂一?!??
只聽得左長笑道:“呂某人現(xiàn)在便要替葉堂主解除這種煩惱了,因為死人是不會有什么不適的!”
木匠師哈哈一笑道:“十七年前讓你僥幸逃得一命,沒想到今天你還敢送上門來!”
“葉堂主口氣倒是越來越大了,我就不信‘笑行者’的‘失魂失魄’對你就不起作用!”
木匠師道:“誰知道呢?反正他現(xiàn)在被我捆得如同一個粽子般,正扔在墻角里呢!我看他現(xiàn)在的模樣倒真是失魂失魄!不過我還是有些佩服你,怎么連他這樣的潑皮你竟也能收歸己用!”
“我們也無需再多費口舌了,反正今天臉也撕破了,親家也做不成了,你就出來與我拼個你死我活吧!”
聽到這兒,韓小錚似乎感覺到自己緊挨著的阿蕓身子一顫。
木匠師道:“若非蒼天有眼,我好端端一個女兒幾乎便要斷送于你這個畜生手中!”
外面的左長笑——也就是呂一海,道:“十七年前,可是你要滅我全家!這十七年來,我隱名埋姓,忍辱負重,為的就是有一天也要讓你嘗一嘗家破人亡、痛失親人的滋味!”
“背叛本幫,格殺勿論,這是先輩定下來的規(guī)矩!”
韓小錚在閣樓上暗想,不知木匠師是屬于什么幫派?看他平日只是一個走南闖北的木匠而已,一手木器手藝倒是出類拔萃,又何嘗想到他竟會是身懷武藝之人?
呂一海高聲道:“為何在追殺之時,你最賣力?分明是公報私仇!今日你是插翅難飛了!”
這時,枯水鎮(zhèn)的鄉(xiāng)親們被這邊的喧鬧聲驚醒,有幾個熱心的人還拿了棍鋤趕了過來!
呂一海叫囂道:“誰敢靠近五丈之內(nèi),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便有慘叫聲響起,想必是已有人遭了毒手!
木匠師急忙高聲喊道:“諸位父老!這是一幫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諸位千萬不要靠近,你們的心意我領(lǐng)了,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你們還是回去吧!”
喊話間,又有慘叫聲響起!
木匠師大急:“你們不是武林中人,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眾人見這些人舉手投足之間便可殺人,心知自己確實幫不上忙,只好遠遠地喊道:“木匠師多多保重!”
卻也不忍退回家中,遠遠地在五丈之外站著,高舉著火把,把枯水鎮(zhèn)照得燈火通明,將天也映出了一片血紅色!
如此一來,倒給木匠師幫了不少忙,因為對方已暴露于燈火之中,唯有他還是身處黑暗,敵明我暗,易守難攻!
不知為何,呂一海這一批人遲遲未攻。
對峙中,倏地幾聲慘叫,左家已有三人仰身倒地。
他們的胸口處全都深深地插著一根筷子!
連對方的面都未照見,便折了三個人,這讓呂一海又驚又怒,右手一揮,便有四個人如鬼魅般從四周向小屋撲來!速度快得驚人!
奔在最前的人掠至小屋門前,立即飛起一腳!
門應(yīng)聲而開,門外便有一個人影閃進,一言不響,舉劍便刺!
“篤”的一聲響!這人不由暗叫不妙,因為這聲音根本不是刀劍飲血之聲,而是利器扎中木頭的聲音!
情急之下,他想要拔劍,用力一拉,劍未拔出,那人狀之木已向他倒過來,同時,一道寒風(fēng)掠過,他的頭顱已飛了起來。
這人哼都沒哼一聲,便倒下了。
緊隨其來的一人看不真切,還道是木匠師與前邊的同伴一同倒下了,當(dāng)下他暴吼一聲,向正直倒去的木制人飛踢一腳!
“咔嚓”一聲,他的小腿腿骨就此折了,一聲慘號,痛得滿地打滾!
這人腳勁倒是不小,木制人被他一腳踢中,“呼”的一聲飛了起來!
但它剛剛飛出了短短一截距離,便又折了回來,夾著“呼呼”的凌厲風(fēng)聲,向第三人疾撞過來!
那人見勢不妙,不敢用腳去踢,也不敢用兵器相阻,情急之下,便想借力一拔,將木制之人閃過。
他的右手在木制人身上一搭,剛要以巧力拔送,卻聽得“咔嗒”一聲,木制人竟已將他的一只手抓?。?/p>
他霎時心膽欲裂!
未等他作出反應(yīng),一把劍已捅進他的腹部!
他悶哼一聲,向后倒去,同時木制人已將他的手放開!
原來,這木制之人是木匠師花費了無數(shù)心血制成的,其中安置了數(shù)十個機括,關(guān)節(jié)處還可作簡單的活動,以人控制它的九處機括,便可做一些簡單的運動,雖然遠不如人靈活,卻有出奇制勝的功效。
剩下的一個人見轉(zhuǎn)眼間自己三個同伴已倒下了,不由驚駭異常,一時拿不定主意是攻還是撤!
哪容得他如此猶豫?只聽得寒刃劃空之聲響起,無數(shù)寒刃已將他全身罩了個嚴嚴實實!
“當(dāng)”的一聲,這人舉刀一擋,忽覺一股奇異的力量傳來,竟使他一時握不住手中兵刃,脫手而飛!
然后,他的身上就多了十幾處窟隆眼!其中至少有五處是致命的傷!
他的身子便如突然被抽去筋骨了一般,一下子癱了下來!
此時,唯有那個腳已折了的人還在地上打滾!
木匠師伸手一抄一送,那人便已騰云駕霧般飛了出去!
外面的人大驚,以為是木匠師要突圍,立即有十幾件兵器同時向尚在空中的人影攻去!
那人大驚,聲嘶力竭地高叫:“是我……”
“我”字只吐出半個字來,便戛然而止了,他幾乎被同伴捅成了一只馬蜂窩!
呂一海臉色鐵青道:“葉堂主雄風(fēng)不減當(dāng)年呀!”
如果他看得清木匠師的臉的話,他將發(fā)現(xiàn)木匠師的神色很不好看,正在忍受著某種痛苦。
又有四個人向這邊沖殺過來。
這四人身手極為奇特,每人右手持著一把彎弓,左手則是一面盾牌,四個人圍作一圈,盾牌恰好組成了一道嚴密的防線!
四人如此向這邊靠近,如同一個移動的保壘一般。
四下又靜了下來。
韓小錚感覺到了這種寂靜,不由有些不安,他躡手躡腳地自閣樓入口處探頭向下一望,又回到天窗口下,附在阿蕓的耳邊輕輕地道:“你爹真有本事!”
外邊的四人迅速靠近木屋,卻未看到任何人影,四人如此圍作一團,又挨個兒在各個房間里找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
當(dāng)他們從最后一個房間出來經(jīng)過那道門檻時,突然聽到了“咔嚓”之聲響起!
四人大驚!
只聽“嘩”的一聲響,數(shù)道鐵棍從上而下落于門檻之上,將門內(nèi)門外生生分開!
四人兩個在門內(nèi),兩個在門外,門外有一個閃避得慢了一點,他的一只衣角被掛住了,嚇得他趕緊反手一劍,將衣角削去。
便在此時,一聲冷笑響起,竟是來自他們頭頂!
然后,便見一個人影如蝙蝠般從上面飄落下來,向被隔于門外之人盤旋擊去!
他們四人一向是并肩齊上的,那樣可以互為掎角,頗具威力,如今無法聯(lián)手,這使他們大為不習(xí)慣,同時心里也沒了膽氣,手忙腳亂之際,已有一道血光飛起,其中一個人已被攔腰斬落!
另一人頭皮一陣發(fā)麻,就地一蹲,以盾著地,如一只烏龜般貼地滾將出去!
如此逃命之法也算有些高明了,孰料滾至大門外,竟有一根海碗粗細的木柱從天而落,此時那人正好是身子在下,盾牌在上,木柱“咚”的一聲,撞在盾牌之上,力逾千斤,那人竟就如此被撞成肉餅!血肉碎成一團!
木匠師的屋子竟是步步滿布殺機!
關(guān)在屋內(nèi)的兩人雖然看不清同伴之死,但這漫天的血腥已讓他們大覺不妙,心中一謀劃,還是抽身溜走為上,當(dāng)即將身子一躍,便要從兩個窗戶中穿將出去!
他們兵刃在前,揮將而出,將窗扇上的木格劈斷,以便身子能毫無阻攔地沖將出去。
木格子應(yīng)刃而飛!
但當(dāng)他們的身子飛出時,已有四根繩索從窗子四周彈出,恰好組成了一個環(huán)!
繩環(huán)向他們的身子套去,又快又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