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宇南等得不耐煩了,忽然一把抓住了我,將我按在了車后座上,然后喊了一聲:“抓緊?!苯又?,單車沖出了停車棚,快速掠過操場。
葉宇南帶著我到了海邊,他卻還不盡興,騎著單車直接沖上了海灘。車輪陷在了沙子里,單車的重心也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左右搖擺。
我嚇得趕忙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但是緊接著單車歪倒在了沙灘上。
葉宇南和我肩并肩摔在了松軟的沙灘上,反而很開心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呆呆地看著這個平??偸呛艹领o的男生,差點以為他今天腦袋出了問題,所以摔倒了還能笑得這么夸張。唉,難道他有自虐傾向?
我爬起來,刻意地離他遠遠的,望著起伏的海浪問:“你帶我到這里來干嘛?”
葉宇南站了起來,拍掉身上的沙子,站到我的身邊說:“很久沒有來這里了,所以想來看看?!?/p>
奇怪,他自己想來,為什么非得拽著我呢?再說了,就算真的想拉一個倒霉蛋陪著,可以找蘇穎啊。我故意問:“蘇穎呢?”
葉宇南盯著我,表情怪怪的。他說:“下個月就要參加省里的比賽了,我的輔導老師,也就是顏老師對我看得很緊。她規(guī)定比賽前我每天的練琴時間都要增加兩個小時——也就是說,每天晚上八點我才能回家。如果我叫蘇穎陪我,她一不小心告訴她的媽媽我偷偷跑到海邊來玩,那么結果不堪設想啊?!?/p>
呃,是這個原因嗎?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像一個沒有實際意義的炮灰,因為我沒有一個身為鋼琴教師的親人,不會一不小心把葉宇南的行蹤泄露給老師,所以葉宇南才把我抓出來陪他看海吹風。
我望著被夕陽染成了橙紅色的沙灘,不再說話。
葉宇南也只是如癡如醉地望著海面,一句話也不說。仿佛一望無垠的大海對于他來說是一處色澤豐富的風景。
過了好久,耳邊忽然響起了干凈的口琴聲。琴音在晚風中飄揚著,漸漸彌散在海水的咸腥里。
我側過頭,望著葉宇南。
他額前的劉海在風中蕩漾,側臉上布滿憂思。我猜不透,他看海的時候,吹口琴的時候,以及彈鋼琴的時候都在想著什么。因為這些時候,他的側臉上總是帶著沉積了很久的憂傷。
夕陽落在了身后的城市剪影里,海面漸漸黯淡下來。葉宇南終于放下口琴,輕聲對我說:“回去吧?!?/p>
葉宇南的沉寂讓我覺得晚風有些寒冷,他帶我來,只是站在旁邊傾聽口琴琴聲嗎?不,我始終感覺到,他的琴聲不是為我吹奏,而是為遼闊的大海。
我們轉過身,卻忽然愣住了。
葉宇南的單車旁,駱軒豪坐在單車上,望著我們。不知道他在這里坐了多久,因為我根本沒有察覺到他是什么時候來的。
葉宇南問:“你怎么來了?”
駱軒豪跳下單車,走了過來。他走近了,我才發(fā)覺他的臉色很難看。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對葉宇南說:“穿幫了,顏老師聽出練琴房里彈琴的人不是你,然后發(fā)現(xiàn)練琴房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葉宇南點了點頭,很平靜地說:“她說什么了?”
“她讓我把你找回去。”
“那你為什么一直坐在那里沒有叫我?”
駱軒豪盯著葉宇南,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淡淡地說:“宇南,快回學校吧。下個月就要比賽了,希望你和曾經一樣,取得冠軍?!?/p>
說完,駱軒豪轉過身就走了。沿海公路昏黃的路燈下,我覺得他的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孤獨。
葉宇南說:“他在生氣呢?!?/p>
我不知道駱軒豪為什么生氣。我望著他消失的地方,回想著那個單車上的背影,覺得他嬉笑的外表下,或許也深深藏著許多憂傷吧。
我對葉宇南說:“我覺得……駱軒豪好奇怪?!?/p>
“奇怪?為什么?”葉宇南的眼里,一點光芒閃爍著,轉瞬消失。
我看著葉宇南想:在我們學校里,應該只有葉宇南才真正地了解駱軒豪吧。我說:“有一次,他告訴我十年前發(fā)生了一些什么事。他沒有具體說什么事,只是很朦朧地提了一下??墒牵覅s覺得當他說到那件事情的時候好像很難過。”
葉宇南望著我,不置可否。
“你應該知道那是什么事吧?”我好奇地問。
葉宇南點了點頭,“我知道。聞雯,關于這件事,不要再提起了好嗎?而且,答應我,不要告訴任何人,可以嗎?”
究竟是什么事情?為什么被葉宇南越說越神秘了呢?我只是猶豫了一下,馬上就答應了他,“我不會再說了?!?/p>
葉宇南抿著嘴唇,雙手漸漸抬起來,慢慢地放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心里顫動了一下,卻沒有躲開他的雙手。這一刻,我覺得我們的距離被拉得好近。近段時間我努力制造的隔閡瞬間被他冰涼的手驅除——可是,我卻懷疑,這只是我的幻覺。
“聞雯,謝謝你。”葉宇南說。
他的謝,讓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什么也沒做,不就是幫著駱軒豪保守一個我并不了解的秘密嘛,有什么好謝的?
“你很善良?!比~宇南說著,雙手放了下去,“聞雯,很晚了,你先回家吧?!?/p>
晚風的涼意更深了一些,在風里我冷得微微哆嗦。呃,我是該回家了,再不回去估計就等凍感冒了。其實,感冒并不算什么,可是在葉宇南面前凍得發(fā)抖,就太丟人了吧。
“好,我先走了?!闭f完,我向沿海公路走去。走了好遠了,突然神經兮兮地回過頭去,更神經兮兮來了一句,“再見。”
正在開車鎖的葉宇南聽到我的道別,抬起頭來,輕輕地笑了笑,“再見?!?/p>
廢話,明天我們都得上課,當然要見嘍。不對……我不是選擇了放棄,選擇逃避葉宇南嗎?怎么跟他跑到海邊呆呆地灌了一肚子冷風就忘記了呢?
如果葉宇南還沒有離開,我想我可能會神經錯亂,跑回去再說一句:“不再見?!?/p>
別人常說,人運氣好的時候走路上都會被鈔票砸到,而運氣不好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到牙。而可憐的我,就屬于后者。
昨天晚上回到家后,為了彌補在海邊經受的寒冷,我吃過飯后就把自己塞到了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一個嚴嚴實實。然后,早上我就發(fā)覺天旋地轉,眼前全是天使在飛。
我發(fā)高燒了,39度半。
從醫(yī)院回來后,我又被老媽塞進了厚厚的被子里,嘴里叼著溫度計,隨時觀察著體溫的變化狀況。
“媽,我還上學呢?!蔽液鴾囟扔嫞邶X不清地喊。
“已經給你請假了,今天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許去?!眿寢寚绤柕卣f。
唉,我被軟禁了。
爸爸和媽媽都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寂寞得數(shù)墻上掛鐘發(fā)出的“滴嗒”聲玩。腦袋里依然昏昏沉沉的,渾身酸軟無力。
我想,要是昨天帶我去海邊的是苗苗或者駱軒豪,估計我現(xiàn)在已經把他們詛咒了個上千次了??墒?,是葉宇南把我?guī)У胶_吂嗔死滹L導致高燒,我卻絲毫也不生氣,反而還在坐過山車般胡亂旋轉的腦子里回憶著葉宇南吹口琴時俊美的側臉。
然后,我想起了昨天分別時我們所說的“再見”??墒菂s沒有想到,昨天晚上才說再見,我們今天卻無法見面了。
也許,這真的是命運的安排吧。我和他注定沒有結果,所以連那該死的風也成了命運的幫兇,把我吹成高燒,然后讓我和葉宇南在短暫的時間里重新清醒過來,遺忘彼此。
“理智可是卻討厭的風!”我惡狠狠地罵著。
終于熬到了晚上,燒也漸漸退了。苗苗放學后打電話來慰問了我?guī)拙?,接著很可惡地告訴我,如果我需要,她可以馬上來為我占卜。
還好,在我大吼著保證自己的身體已經恢復健康了以后,小烏婆才放棄對我的繼續(xù)摧殘。
晚飯后,我打開電腦,在博客里看到了無聊占卜師的留言。他說:“聽說你生病了,現(xiàn)在還好嗎?一天不見,呵呵,有些想你?!?/p>
他后面的一句話讓我的臉馬上恢復到了高燒狀態(tài),臉和額頭又開始發(fā)燙。我回了他一句:“無聊!”
結果,那臭男生卻以為我在叫他的縮略名字,得意地說:“???叫我干嘛?你不是生病了嗎?怎么現(xiàn)在還泡在網上?。颗?,我明白了,你根本沒有生病,只是以生病為借口請假上網,對不對?”
這個死沒人性的家伙!我今天身體難受,心里寂寞,在被子里被裹了整整一天了,剛打開電腦卻看到這樣的話!想氣死我???!
我正琢磨著該用多惡毒的語言詛咒這家伙,他卻又發(fā)了一條留言:“喂,怎么不說話了?難道被我給氣崩潰掉了?”
“去死!”我只打了兩個字。
正在我和無聊占卜師吵得天翻地覆的時候,突然一個新的名字出現(xiàn)在了博客的留言區(qū)里。他的名字叫作冷冰,而他留下的話是:“聞雯,我喜歡你?!?/p>
我的臉再一次變得通紅。
這……這人是誰???干嘛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课彝莻€名字,快被燒壞的腦子里快速地想到了一個總是冷冰冰的人。即使他笑著,給人的感覺也沒有絲毫溫度。
無聊占卜師也看到了那句話,他沒有再和我嘻嘻哈哈地相互詛咒,而是留下一句“睡覺去了”,然后就再也沒有說話。
冷冰是葉宇南嗎?不可能吧?葉宇南怎么可能喜歡我呢?呃,難道這個叫做冷冰的人走錯門了,鉆到我的博客里來對另一個女孩子表白嗎?也不對,他明明說出了我的名字啊。我突然想起了苗苗那丫頭,說不定這個冷冰是她呢。那個小烏婆,就是喜歡捉弄我。
心中依然不安,我沒有再回復,關上電腦后,把自己塞回了被窩。躺在床上一直沒有睡著,一直無法抑制地幻想,如果冷冰真的是葉宇南,那么結局將是什么樣?